核心提示:生命因为爱而阳光灿烂 15 岁快要过去的时候,冬天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满了黄土高原。而我注定了躲不过那场劫难。那时我是甘肃省会宁县第二中学高二(5)班的学生。先是早上起来跑操的时候,……
15 岁快要过去的时候,冬天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满了黄土高原。而我注定了躲不过那场劫难。那时我是甘肃省会宁县第二中学高二(5)班的学生。先是早上起来跑操的时候,觉得
头晕眼花,过几天开始掉队了,上课时精神恍恍惚惚的,一不小心就睡去了,不知老师讲了什么。同学们都说我的脸白得吓人。才觉得自己是真的病了,到外面的小药店里去看,医生说是肠胃性感冒,吃了很多
感冒通和霍香正气水,几天后却寸步难行了。
第二天,就是高二的期末考试,我再也无法坚持了,艰难地从小县城回到家里。父亲带着我四处求医,善良的乡村医生穷尽全身所学,还是没有诊断出得了什么病。最后来到县医院,上午做了骨髓穿刺手术,下午结果出来的时候,我看见爸爸拿着一纸薄薄的化验单,手在颤抖,他的脸色土灰土灰的,胡子一下子长了好长,父亲突然之间好象老了十岁。但他安静地对我说,强儿,可能是
骨质增生,不严重,我们到兰州的大医院检查吧。爸爸说只有兰州才能治好这种病。我相信爸爸。
父子俩是迟暮里到的兰州。在一位出租车司机的帮助下,我住进了兰州军区总医院普内科,临别时他对爸爸说,这是西北最好的血液科医院,你放心吧!孩子的病一定能治好。他没有接爸爸递过来的10块钱,匆匆地消失下着凉凉的雪花的兰州。
第二天,看病床前头的纸条,写着“非急淋”,我问爸爸什么意思,他坚持说是一种
骨质增生。我下意识地用手摸全身的骨节,没有增大啊,但我相信爸爸,再没问什么。
我的责任护士是一个叫惠琳的女孩,晚上值班的时候,她来借我的《戴高乐传》,看到床头的病条,楞了一阵后,突然问我年龄,“15岁呀!”我的普通话土的掉渣,她呵呵地笑了,“那你叫我姐姐了,我大你五岁!”。我还是用土得掉渣的普通话说,除非你告诉
骨质增生这种病是怎么得上的。她解释了一大堆,很专业的医学理论,我都没听懂。我问,它能治好吗,她没有回答我。忽然转过身,忘了取我腋下的温度计跑出了病房。过了一阵子,进来。都忘了刚才的话题。她闪着亮亮的眸子,让我喊她姐姐。
此时的我病情每况日下。人瘦成了一根干柴棍,血红蛋白降至3克,输液的时候,护士姐姐已经找不着我手背上的血管。直到十多天以后的一个夜里。主治医生把爸爸喊到楼道里,门没关严,我听到他小声地叮嘱爸爸“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尤其在这个时候……”,隐隐地预感到了什么,于是乘午休的时候去偷看了医生的病历,我才知道他们说的
骨质增生是一句打算欺骗我一生的谎言。
我的病名全称是非急性淋巴型
白血病,医生的病危通知书就在他的案头。
生命的目的是到达希望,当一个15岁的孩子突兀地知道死亡只与他有一步之遥,他怎能让自己平静和坦然?生命真的脆弱如一朵野花,一场风雨就注定一生都无法开放吗?!父亲还是小心的为我掀被子,试图盖住我露在外面的脚,我狠狠的踢开了他,虚弱的吼叫,“爸爸,你为什么要骗我!”护士姐姐绽开天使一般的笑脸,“小宿”、“小宿”地喊个不停。我不理会她,她递给我的温度计,我看都不看,就扔在了地上。她委屈地捡起断成两截的温度计,有点怯怯地问,“你怎么哪?!”我象一只捆在笼子里的狮子吼叫着,你骗了我,和爸爸一样,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我恨你们。护士姐姐没说什么,噙着泪水走了出去。
不久以后的一天,输液,护士姐姐的手里多了一份与医疗无关的东西。我嘲弄似地看着,她的手里是一颗苹果,兰州富士,没有完全成熟的样子,绿色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春天。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包括平时逗我开心的打哈哈,把苹果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走了。她快走出门的时候,苹果已滚在了她的脚下,我的嘴角终于扬起快意的笑。
次日,她还是带来了一颗,一样的颜色和大小。第四天第五天都是一样,四颗绿色的苹果,如同四颗鲜艳的太阳,我嗅到了,淡淡的水果味,让整个隔离间缤纷起了春天的气息。看到护士姐姐把第四颗苹果放在柜子上,转过身离开的影子,坚硬的心不由悄悄的融化柔软起来。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动和感激在我孱弱的身体里生长,再生长。
又一次化疗,完后头发纷纷落下,护士姐姐推着我,穿过长长的楼道。她说我的头发,黑而坚韧,她说女孩子最喜欢这样的头发,她说等我长大后,会有很好的女孩儿喜欢我,会用她柔软的手指穿过我的黑发。我苦苦的笑了,我会长大吗?!我还有头发吗?!但还是使劲地点着头。我说,谢谢你,护士姐姐,我不会放弃了。护士姐姐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高兴得脸都涨红了。“小宿,生命是绿色的,就像我给你的苹果。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走过去,前方一定阳光灿烂,加油,你会创造奇迹的!”转过手轮车,看见她的额头渗出点点的汗珠,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春天。
不知道没有护士姐姐和她的苹果,我还会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我收拾好她给我的这一切,有了笑容和坚强。下午有阳光的时候,我举着输液瓶,护士姐姐推着我到院子里,暖暖的三九阳光在内科楼前的绿色植物的叶子上跳舞。院子里的病友三三两两围住我,问我得的什么病,我坦然地说:
白血病,非急淋。病友们凄然的眼神里含满鼓励,护士姐姐的眼睛像被露水染过,湿湿的。她问我,你怎么知道的,我说我看了医生写的病历,“你相信我,我不会再甩你的温度计了。活着就是希望啊!”大伙儿都被我的乐观感染了,护士姐姐率先鼓起掌来,接着旁边一为大爷也鼓起掌来,后来掌声连成了一片。热烈的掌声穿透了乍暖还寒的空气。
有几天,护士姐姐的脸色憔悴地厉害,我问她是不是
感冒了,她摇摇头,静静地笑着,看着我,我们学医的,一般不会生病的。每次看她时,觉得护士姐姐很美,美过第一次进城时烙在心底的最漂亮的女孩儿。一次,做完腰穿手术,守在一旁的护士姐姐突然晕到在地,爸爸顾不了我,一把抱起她,飞速地跑进急诊室,我急切的喊着姐姐,挣扎着翻起来,不料被医生死死地摁住,如果再这样你的背部要成畸形。他呵斥。
一天天的日子如同流星在有爱的天空中滑过。
我的病情经过另一方案治疗后,居然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最后诊断的结果不是
白血病是巨幼细胞的
贫血。此时的主治医生,一位善良的日本教授告诉我们这个消息。他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小伙子,真是虚惊一场!”我傻傻地笑了。旁边的护士姐姐,泪水夺眶而出。
出院时,爸爸给护士姐姐塞了300块钱,他一声又一声的感谢对我的照顾。她没有收,她怎么也不会收的,她对我的照顾已经超越了一种职业,而是亲情,就像姐姐,对她的弟弟一样。因为工作,她没有送我到车站,匆匆地离别但记住了她的眼神,除了善良外,就是说不尽的鼓励和祝福了。我说姐姐,你的眼睛怎么又湿了,她说她的眼里含着幸福,我想她的幸福就是叫她的病人活着,她的名字比天使还要美丽。
病后,家中债台高筑,几年时间编织的大学梦碎了,辍学在家的我跟着父母在田间地头勤奋地劳作着。我学会了耕地、除田,经常挑一担猪粪,蹒跚在黄昏的山路上,哼两句秦腔,顿感惆怅和迷茫。这时,耳边又响起护士姐姐的那句话:“走过去,前方一定阳光灿烂,你可以产生奇迹的!”于是,在劳作之余,便发奋地读书。一年后,我通过自学考上了四川德阳的一所中专。
兰州火车站,爸爸送我,他说,“强儿,以后好了一定到兰州看看你的护士姐姐。”接着爸爸的声音哽咽起来,“你生病时有几天我一直没借到输血的钱,惠琳和你的血型一致,你输了她的800毫升血。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记得那次他突然昏倒的事吗?!这种恩情一辈子都不要忘了!”
南下的列车上,我咬着牙,没有让泪水流下来。暗安立下誓言,一定要拼出最好的成绩,才不辜负护士姐姐对一个年轻生命的期望。
再一次来到兰州时,已是2002年的冬天,我背着两本在全国30余家学生报刊发表的作品和一叠奖章奖证,以及德阳市十佳青年标兵的奖杯来到了兰州。而护士姐姐早已不在军区医院,问遍了血液科的医生、护士,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沿着槟河路一直找到她曾经带我唱歌的黄河第一桥,而护士姐姐就这样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了方向。
生命的柔软坚硬是任何灾难的钢刀都斩不断的,在懂得苦难之前早已体验了苦难。当我能平淡地复述这一切并不再有泪水时,我已是一个坚强的男儿了。这是15岁那年的那个冬天,一个20岁的女孩儿告诉我的。她的名字叫护士姐姐,我是她的亲弟弟,因为我的身体里永远奔腾着她的800毫升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