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军夫妇那天下午来看我的门诊，戴副墨镜，1.8米多的个子，因为吃激素的原因脸色黝黑微胖，他老婆个子也很高，与他相比显得细长，他是我的老病人，前年经人介绍来我这里看视神经萎缩，后来还算稳定，也一直未见过面。宁波市第六医院眼科王育文

　　去年九月的一天，我在上门诊，他慌慌张张来了说另一只好眼视力也不好了，我一查果然视力只有0.6，瞳孔光反应也显迟钝，担心是视神经炎发了，就马上给他把激素维生素扩血管药用上，让他过两天复查，但视力还是继续下降，到了周六视力只有0.2左右了。

　　我考虑他现在仅有这个眼睛维持生活了，因此没敢耽误，就马上联系上海一家大医院眼科转过去，心想希望在那里会有更好的结果，虽然是周末但多个电话总算帮他搞定了住院的事情，一周后他再回到我门诊时是扶着墙摸进来的，我吓了一跳，视力只有眼前指数，把他随身带回来的出院小结一看，原来在那边也没给什么像样的治疗，甲强龙才给了40毫克，我晕，原本为他好才转过去，没想到就这样痛失了一个礼拜的救治时间，我没法讲，好在刘军夫妇倒是通情达理的，尽管视力已降到这样惨不忍睹的地步，他们仍一口一个感谢。

　　在这样一个医疗纠纷频仍的社会，我真打心底为他们祈祷，于是把他们收住院，马上大剂量甲强龙冲击治疗，病情总算稳定了下来，刘俊的脸也渐渐肿胖起来，这是激素的副作用，查房时他告诉我，白天很暗，他感到害怕，生怕哪一天光从他眼中消失，我不能想象曾经在光明世界中生活过的人掉入黑暗时会是什么状态，他可能会疯掉，会发出狼嚎一样的绝望的凄惨的呼号吗？

　　想到这里，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男孩的样子，那是宁波盲校就读的一个双目失明的孩子，奶奶每天陪着他，我去义诊，在为其他孩子检查的时候，耳畔不时传来这个孩子狼嚎一样的低吼，老师告诉我他自生下就从未见过光明，这本应是来自丛林的声音，听起来让我惊悸，光明从来没有如闪电那样撕开过他心头的乌云。

　　所以几乎每天我都会去病房看他，给他检查，给他解释，希望这样也能带来一些治疗的作用，说实在的，对他的视力发展我心里也没谱，这样凶险的视神经炎结果是不确定的，上次吉利公司的一位技术高管前一天下午视力下降尽管在外院治疗了，但睡过一觉后早晨起来发现视力竟连光都没了，住院后招都用尽了还是回天乏力，所以，我真担心刘军的视力归宿，因为他另一只眼睛就是慢慢看不到的，因此他请求我无论如何要给他留住剩下的这只眼睛的一点视力。

　　一周后有一天早上查房他说，晚上能看到远处大厦的霓虹灯光了，白天站在十五层楼高的病房窗前往下面马路上看，车辆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在移动，我查了视力，眼前30多公分指数，能看到我穿的白大衣，眼睛鼻子分不太清楚，他老婆好像也没啥怨言，很平和的样子，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早就急疯了。

　　看得出，他们夫妇家底也并不富裕，刘军做保安，老婆好像在工厂做，也许他们多年来承受了太多的生活重压，视力的问题还不会成为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后来刘军因为使用大剂量激素出现了血糖高，腹胀的并发的问题转到内科去了，眼科的治疗也有两周多了，基本稳定了，药物逐渐减量维持，后来出院回家复查过几次，没大的波动。他老婆为住院报销的事找过我几次，后来有个他的工友因为青光眼来找我看病，打听一下，知道刘军情况还是老样子，但两年了，一直未见过他，衷心盼望上苍能为他留住一点生活下去的光明。